郭大路當然沒有辦法將王扶蘇從魚靈靈身體裏煉出，實際上，他剛剛上三重大宗師的氣場也是狐假虎威，借了法陣的勢。

如果王扶蘇道心足夠堅強，對自己足夠自信，他完全可以繼續盤踞在魚靈靈體內，以慢慢消耗魚靈靈神魂的手段威脅郭大路，跟他談條件，逼他讓步，不至於如此功虧一簣，落一個原地爆炸的結局。

也許直到意識完全消散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郭大路跟他游鬥並非是拖延時間，而是借戰鬥的過程在他身上布下爆炸法陣。

二人結怨至此，唯有“原地爆炸”，才能消解彼此心頭之恨。

解決了王扶蘇，郭大路用“小伏魔陣”拘了一縷王扶蘇殘留的“夜色”留作證據，然後趕緊去查看魚靈靈的狀況，結果令他觸目驚心：

這位原本單純無邪，在郭大路指點下晉級九重修士的好運氣女修，如今神魂嚴重受損，境界亦由九重跌落至三重，身體狀態極差，一時半會難以醒來。

剛剛稍稍熄滅的怒火再次升騰而起，郭大路心想：“給王扶蘇原地爆炸終究還是太過仁慈。”

先穩住魚靈靈的神魂，再對她的身體進行一番調治，讓她背靠著洞內石壁坐下，這才去查看上官芙等人的情況。

和孟讚、洪良的遭遇一樣，上官芙、熊海闊、範玉昂、肖晉四人也是一身修為被全部抹去，手法如出一轍。

看來除了挑事，制造矛盾，摧毀然後收服幾位極具修行潛力的年輕修士也是王扶蘇這次行動的目標之一。畢竟一個修士在經歷徹底毀滅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去向黑夜求取力量。

郭大路轉頭看了魚靈靈一眼，若有所思，如果四大宗門上門要人，恐怕不會放過她，到時候北冥宗為平息眾怒，九成是要放棄魚靈靈。

“說到底，還是我的鍋。”郭大路輕嘆一聲，開始為上官芙四人治療。

總算明白為什麽之前一直推演不出王扶蘇的存在，他利用魚靈靈和自己的那段因果，小心翼翼地隱身藏形，造成“燈下黑”的局面，成功躲過自己的演算。

若不是自己猛然記起剛來玄界時為魚靈靈蔔過一卦，不知還要等多久才能把線索聯系到魚靈靈身上。

為上官芙四人做了安魂定魄的治療之後，也不自禁地感嘆，不知他們醒來之後，會是什麽反應。

修行之路，一步一劫，能走多遠，心境往往起著決定作用。就如同人間世界的莘莘學子備戰高考，除了勤奮和天賦，還要講一個考場應試的心理素質。

……

不久之後，四人一個個醒過來，不出意料的，他們在發覺自己失魂落魄、境界消失之後……

先後崩潰。

他們驚恐大叫、嚎啕大哭、惡毒咒罵、絕望沈默……一時間，斷腸洞內成為煉獄，上演一出人間慘劇。

郭大路坐在魚靈靈旁邊，靜靜地看著四人，也不出聲打擾，任他們發洩。

都是面臨破境的修行天才，都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宗門希望，都是同門敬愛、道友羨慕的玄界之星，如今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淪為凡夫俗子，那種落差和打擊，幾乎是致命的。

良久之後，四人逐漸平覆下來，倒不是說他們已經坦然接受了這個結局，而是他們痛苦地發現，無論他們怎麽撕心裂肺地吼叫、痛哭，他們淪為廢材的事實不會有任何改變。

“修行劫數就是大浪淘沙，頂不住的消散，頂得住的剩下。”

郭大路站了起來，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然後進入主題：“你們還記得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四人心如死灰、目光呆滯，沒人理會郭大路在說什麽。

片刻之後，上官芙突然回過神，尖聲叫道：“魚靈靈！是魚靈靈！是她！”

郭大路指著靠墻壁而坐的魚靈靈道：“魚靈靈也和你們一樣，被毀了修為，所以你們之前看到的那個不是真正的魚靈靈，而是夜——‘它’的一位使徒。”

“是魚靈靈！我認識她！”上官芙說著看向郭大路，伸手指著他：“我也認識你，你是郭大路！你們都是‘它’的爪牙！還有蕭天，你們早就投靠了‘它’！你們全是魔鬼！就是你們害的我！”

道心崩潰的百花宗女修，神情如癲似狂，無法溝通。

“我一定會稟報師尊，讓師尊把你們全部鎮殺，讓你們神魂聚散！”

其他三人立即響應，好似心中的絕望和憤懣終於找到具體突破口，他們開始對郭大路進行集火：

“我要稟報師尊，將北冥宗殺得雞犬不留！”

“我與北冥宗不共戴天！”

“我詛咒你們所有人都變成廢物！”

……

郭大路放棄解釋，並在心中做好迎接麻煩的準備。只見他屈指一彈，一只瞌睡蟲嗡嗡飛向上官芙四人，正飽含仇恨、言辭激烈抨擊郭大路的四位年輕修士身子一軟，睡了過去。

“還是先跟蘇軒峰長老商量一下再說吧。”

郭大路抱起魚靈靈離開斷腸洞，星星點燈和三座防禦法陣都沒有撤。

先把魚靈靈送回自己的小院，命端木小花照看，然後帶著蕭天去找蘇軒峰長老。

“你是說，那使徒已經在我北冥宗潛伏多日？”

在趕去落魄山的途中，郭大路跟蘇軒峰解釋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者聽罷，完全難以置信。

“我拘了那使徒一縷殘軀，大長老一見便知。”郭大路也不多做解釋，畢竟他對這位大長老能不能信任自己，也沒有太充分的把握。

一會三人來到斷腸洞，蘇軒峰看到布在洞口的那座固若金湯的防禦法陣，心中震驚，脫口問道：“這是小師弟你布置的？”

郭大路點頭，隨意一揮手，開了陣門。

三人進入洞內，看到裏面的星星點燈和其他幾座小型法陣，更是驚訝的說不出一句話，這斷腸洞內外是大陣套著小陣，小陣藏著大陣，二者相互照應、彼此關聯，循環生息，運轉謹嚴，卓然已是大家手筆，沒有一天一夜的功夫，難以布成這座法度謹嚴且又變幻莫測的陣中陣。

“小師弟，你布成此陣用了多久的時間？”蘇軒峰本人對本宗傳下來的陣術有過深入研究，不免有幾分見獵心喜之意。

“因為考慮到敵人的特殊性，不能有半點疏忽，因此我特地花了挺長時間來布置這座連環陣。”

說到這裏，郭大路認真想了一下，續道：“前後大概用了一頓飯的功夫，主要是外面這座大陣花費的時間比較久，因為它承擔著防禦和困守兩個功能，相對來說比較覆雜一些。”

蘇軒峰眼角抽了抽，心道：“早就聽宗主說這位小師弟在陣法上的造詣十分驚人，高妙到令人無話可說的地步，如今當面一見，果然挺讓人無語。”

但見多識廣的北冥宗大戰老只是淡定地點點頭，果斷放棄這個話題，“小師弟拘住的那縷殘軀在什麽地方？”

郭大路向公子扶蘇原地爆炸遺址輕輕一揮手，一縷長短粗細如同一根筷子的黑氣出現在蘇軒峰和蕭天面前。

以這一老一少的定力，陡然看到這縷夜色，心跳都是突突加快幾分。

“這麽說，小師弟真的親手解決了那個使徒？”蘇軒峰問。

“是的，之所以能這麽順利，是因為我跟那人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之前在人間世就交過手，所以這次再遇到，我也算輕車熟路。”郭大路實話實說。

公子扶蘇在人間世的大計劃被郭大路破壞，本人也被郭大路重傷，心裏必然留下陰影，原本他準備借魚靈靈入魔這個天賜良機，狠狠地重創一次郭大路，既為主子立下大功，更藉此破除心執，爭取在修行境界上更進一步，不料真正碰到郭大路本人時，他突然發現心裏的陰影面積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幾平米……破不起。

蘇軒峰點點頭，繼而神情謹慎地問：“這殘軀有無死灰覆燃的可能？”

郭大路搖頭，“他神魂已散，這殘軀是無本之末，無根之萍，若不是我用小伏魔陣困住它，早就自行消散。”

“那就好，回頭等四宗登門討說法，這可是最重要的證據。”蘇軒峰說著，目光終於落到上官芙等四人身上。

嘆道：“只是可惜了這四位少年英才。”

郭大路道：“別忘了咱們道祖說過的那句話，禍兮福之所倚，這四位小朋友才剛踏足修行之路，多經歷一些事情，對他們而言未必是壞事。”

“小師弟所言甚是。”蘇軒峰讚同道，“嗯，現在還是先把他們送回宗內，好好調養一番。”

蕭天接道：“以弟子之見，不如即刻著人將他們四人逐一送回各宗，以表示本宗誠意。”

蘇軒峰看向郭大路：“小師弟你覺得呢？”

郭大路搖頭一笑，“如果我所料不差，四宗人馬已經原路返回，以此四人當前的狀態，不論我們主動還是被動，他們這次都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蘇軒峰稍一沈思，做了決定：“那還是先把他們送往北冥池療傷，然後靜待四宗登門接人。”

郭大路沒有意見。

“我現在立即回去召集幾位長老碰面，與他們同步一下消息，小師弟，你就與小天把他們送往北冥池吧。”蘇軒峰道。

“好。”

三人說著立即分頭行動。

……

至拂曉時分，通風、四絕、百花和鹿鼎四宗去而覆返的消息便已傳到諸位長老耳中，此時他們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爭吵。

四長老、六長老等幾位長老嚴重懷疑郭大路才是這一系列事件的幕後主謀，捧蕭天、廢林亦凡、設計宗主閉關、借孟讚和洪良之事制造宗內恐慌情緒、挑撥北冥宗和其他宗門的關系……他做這一切，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徹底顛覆或摧毀北冥宗，甚至更進一步推測，他是想把北冥宗當做導火索，藉此引發玄界宗門大戰，以便“它”可以坐收漁人之利。

大家一番頭腦風暴下來，郭大路的危險系數瞬間提升七到八個百分點，簡直成了夜魔的心腹。

整個爭吵的過程中，擁有決策權的大長老蘇軒峰一會支持“倒郭派”，一會又質疑“倒郭派”，態度十分縹緲，令得四六兩位長老多少有些不著四六。

等到四大宗門卷土重來的消息傳到，蘇軒峰順勢道：“先看看四宗到底什麽態度，然後才相機而動。”

六長老脾氣火爆，道：“一旦事情有變，我會第一個站出來和四宗聯手鏟除郭大路這個魔人。”

四長老自然跟隨。

天很快大亮，四大宗門亦再次來到北冥宗山門前。

大長老蘇軒峰攜諸位長老一起出迎，剛到山門前，就發現奔雷宗石文泰、移山宗袁蒼離兩位上三重大宗師竟也出現在隊伍中，與此同時，百花宗大長老姜離、上官芙父親上官嵩也及時趕到。

這就意味著，眼前不是四宗登山，仍是六宗叩關，且這六宗中包括三位上三重大宗師和一位九重巔峰大宗師。

即便是師玄青沒有閉關，北冥宗恐怕也難以抗衡這樣六大宗門的圍攻。

“此事我已了解前因後果，請諸位道友入山門詳談。”蘇軒峰拱手道。

“師玄青呢？”百花宗大長老姜離冷冷問道。

“宗主昨夜閉關，北冥宗一應事務暫由蘇某署理。”蘇軒峰應道，“諸位道友，請進山門。”

“閉關，還真會挑時間。”姜離語帶嘲諷，隨即昂然道：“今日我們不會這樣輕易踏入貴宗山門……蘇軒峰我問你，貴宗魚靈靈此時是否在山上？”

姜離的傲慢態度讓北冥宗其他幾位長老面露怒色。

所謂“不輕易進入山門”就表示他們可能要武力闖關，強行推進山門，前者是和，後者為戰，意義絕不不同。

蘇軒峰對姜離的無禮卻不以為意，點頭道：“本宗弟子魚靈靈以及通風、四絕、百花、鹿鼎四宗的幾位高足此時全在山上，其中曲折……”

上官嵩舌綻春雷，語氣霸道地打斷道：“那你為何還要在此廢話？速速將我女兒送下山來！”

上三重大宗師含怒開口，整片北冥山林為之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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